我的学生（一）

      因为带的班多，短时间能够叫上名字的学生，不外乎两种：一种是学习好的，包括长得很出挑的，文体方面比较突出的；另一种就是调皮捣蛋的。那些什么都不突出的中不溜，可能到学期结束都不能被老师记住。

      十年前，刚接手的新班里，第一个记住名字的，就是他。

      他脸上从鼻子到嘴角，有一条长长的伤疤，后脑勺有一缕染黄的头发。记住他的名字还不是因为他这独特、扎眼的长相，而是他几乎每天都被代课的老师叫到办公室，而每次的原因都是他出奇的调皮捣蛋。即使在办公室，他也没有片刻的老实，你总感觉，他身体的某些部位在发出某些噪杂的动静。

      因为调皮，他被安排坐在教室第一排的前面，单独一桌，基本和讲桌对齐。无非就是想叫他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老实点！

      但事实是，上课的时候，他一忽儿像海豚一样噢~~地怪叫一声，或者像小猫小狗一样在桌子底下抖抖簌簌地把身后女孩的鞋带系在桌子腿上，甚至，他会在你背身板书的时候，嗖地起身，像猴子一样攀缘在两窗户之间，而当你转身的时候，他又敏捷地坐回到座位上……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钟，他会像一个什么动物，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而且，他就在你的脚下，你不可能忽略他的存在。

      有一天，实在忍无可忍的我，把他请出了教室，在走廊上，我开始如对待其他孩子一样，和他谈话。但很快，我发现，谈话根本就没法进行，因为他的脑袋和眼睛永远都是在动，而不会像其他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头不语。他一会儿仰头看着天花板，一会儿侧头东张西望，一会儿看着左脚蹭右脚，一会儿会猛不丁地喊一声：“老师，你看那里有个窟窿。”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多动症？真是一个让人头疼又无计可施的小孩。

      批评一阵后，效果好像一点也没有，最后还要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几句，鼓励几句。了事。

       其实，他是有优点的。

       因为车祸，我的腿受了点伤。伤后上班的第一节课下课的时候，当我一瘸一拐地步下讲台，他猛地蹿上来，对我说：“老师，我帮你拿本子。”我很高兴地叫他帮我拿着并不重的两本教本。然后我就慢慢地往办公室走，他就在我身后也慢慢地跟着。这不远的三十米路，我想对他来说，应该是个很大的折磨。因为他既要忍受别人莫名的眼光，说不定大家以为他又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挨批了，又要压慢步伐跟在我身后，这对这个走路恨不得都要翻跟斗云的，得多难啊。

      后来，只要我上课，他就帮我拿着教本，默默地跟在我身后，但我能想象的出，他的脑袋和眼睛在到处动。

      他，其实是一个细心的，有爱心的孩子，他也应该是。真的，他是有优点的，只不过他的优点，都被他的“累累罪行”给掩盖了，很难被人发现。

后来，他终于因为和班主任对打，而被请了家长；也终于因为他犯了众怒，来自老师的、同学的，而被开了“批斗会”；也终于因为他的家长文化程度不高，觉得上不上学的无所谓，而把他带回了家。

       他，辍学了。一个农村学生的辍学，本来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我却一直对这个孩子念念不忘。

      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他，不知道，离开学校的管束，走向社会的他会混成个什么样，希望他仍然保留了身上一些可贵的好品质，无论如何都往好里长吧。

      我记得他的名字，请原谅我不能说出他的名字。（作者：杨晓欢    临沂新桥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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