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沂经济网 >> 教育 >> 浏览文章教育频道

我的奶奶

2020-5-18 17:05:25 来源:临沂经济网 临沂经济网

我的奶奶

                                      ●杨晓欢

    “锔锅锔碗儿锔大缸,小盆小碗儿不漏汤。棒子饽饽熬小鱼儿怎么吃来怎么香。你一盆,我一碗儿,不给小小留一点。小小儿回家就生气,拿着笤帚就扫地。 一扫扫到酸枣地,枣刺儿扎了小小儿的手,看你生气不生气。”奶奶的歌谣又一次慢悠悠地在不经意地响起,年少时分,奶奶边做着针线边哼唱童谣的画面再次浮现眼前。走过了南北西东,历经了人世沧桑,听多了南腔北调,而当这乡音乡调再次环绕耳边,不由得你不为之悸动、倾心、唏嘘、泪流。

   奶奶是勤劳的,很少见她有闲着的时候。小时候的农村老家,既没有钟,也没有表。白天以太阳、树影定时,晚上以天象、鸡鸣为准,压根就没有几点几分之说。所以早上天还不亮奶奶就起床了,烧火做饭,喂猪喂鸡,有选择地捉起一只老母鸡,摸摸开了几指裆,什么时候要下蛋。农家院子里的活是零零碎碎永远也干不完的,晚上很晚了,有时候好象是睡了一觉醒来,还发现奶奶在窸窸窣窣地收拾东西。

闲下来的时候,而太阳又暖暖地照在院子里,奶奶就会坐在一个小凳上梳头。掉下来的头发,奶奶一根一根拣起来,拧成一小团,塞在院墙的石头缝里,等着走街串巷的货郎来了换个针头线脑什么的。现在我梳头的时候,有时会不自觉地把掉的头发饶个小团,拿着到处找墙缝。

  晴朗的日子里,经常看见奶奶坐在堂屋的门口撕铺衬,打袼褙(老家叫阕子,一种用布裱糊成的厚片,用来做布鞋或者鞋垫)。先将那些破烂布用水喷湿,第一层尽量挑选整块的,用水粘在板子上,以便将来干了好往下揭。第二层才开始抹糨子,然后像拼七巧板一样,将那些颜色不一,形状纷杂的小布块往一起拼,要拼得平整而恰倒好处,也是很不容易的,往往要经过一番周密的思考和设计,一张袼褙要打三层才算成功。

  看得久了,我就会给奶奶打打下手,将布淋湿或者将缝纫的布边撕去,有时候也慢慢从形状上挑选合适的递给奶奶使用。奶奶就会从老花镜的上面很慈祥地看着我,告诉我,形状要合适,颜色也要搭配,藏蓝对嫩粉,鹅黄配水绿。那些乱七八糟的破烂经了奶奶的一番调整就有了内容,有了变化,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我想我对色彩的感觉和对针线活的热爱,也许就得益于和奶奶一起打过袼褙吧。

七十年代的沂蒙山区的小孩都玩一种“鼓鼓当儿”,那是一种非常薄的玻璃做成的类似烧瓶的东西,搁在嘴里一吹,那薄薄的瓶底就那么一鼓一鼓,发出清脆的“鼓当儿,鼓当儿”的声音,非常好听,但那玩意易碎,稍微一用力就 吹破了。我小时候身体很瘦弱,总是一副弱不禁风“孬种”的样子,奶奶就把我当了“鼓鼓当儿”一样,搁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地疼着。

  上大学那年,18岁的我第一次出远门。奶奶眼泪汪汪地帮我收拾这收拾那的,颇有点拉马坠蹬的架势,我觉得奶奶把这件事情重视得有点过头了,我又不是替父从军,外出远征,奶奶您至于这样吗?临走奶奶又一再嘱咐我,出门在外,一定自己当心,也一定要看人家的眼色。我不知道眼色为何物,但我说知道了,口气有些不耐烦。现在我才理解,奶奶对我有着太多的不舍和牵挂。

      奶奶是一个随遇而安的老人,晚年的生活更加恬淡,对物质基本没什么要求。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儿孙们能常回家看看,但她也知道大家都忙,所以并不要求我们刻意地往她跟前跑。她总说,公家的事是大事,不能耽误了工作。

      奶奶对困难对苦日子,没有低过头,她可以笑对严寒酷暑,但她却常常承受不了温暖,即使是巴掌那么大的一丁点的余温,也足以使她彻底消融。我们每给她的一笔笔不多的零用钱和一点点东西,她都记的清清楚楚,并一遍遍地讲给街坊邻居们听。

      前些年,每次我们叫她到城里来住几天,奶奶总是以晕车为由拒绝了,其实她是怕给我们添麻烦。还记得,妹妹生双胞胎的时候,奶奶很高兴,在我们的一再劝说下,来到临沂,晚上就住在我家。一晚上奶奶都在惦记着她的墙边立着的笤帚疙瘩,她的几只满院子跑的大公鸡,她的门口的那一捆柴禾、几摞碎砖。我说爷爷不是在家吗?他会看好家的,啥也丢不了。

      于是奶奶又惦记爷爷的晚饭不知道怎么吃的,这个“死老头子”一辈子没做过饭,我走了他可吃什么呢?这个问题缠绕了奶奶很久,怎么安慰她都没用。我只好把电话辗转打到村里一个二叔家,本想让她和爷爷通个话,但奶奶又怕晚上天黑,黑灯瞎火的再摔着爷爷,直到二叔说去给看看,并回来报告爷爷的情况,才算缓解了奶奶的不安。一蔬一饭足以使两个人的感情天长地久,外人看起来这也许不是爱情,但它却比任何爱情都显得强大有力和牢不可破。一幅关于这个奶奶嘴里的“死老头子”和爷爷嘴里的“老嬷嬷”的温馨画面,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爷爷一边抽着老烟袋,一边和做着针线的奶奶说着话,所谈无非就是柴米油盐,或者东家长西家短的。偶尔他们还会因为一句什么话不合适,吵两句嘴。在这种缺憾多多,磕磕碰碰的相濡以沫中,他们营造着自己六十多年的婚姻生活。也许他们这一辈子的爱都不如我们年轻人一年里发生的故事精彩,但回首他们走过的路,我们的所谓的“轰轰烈烈”却显得极其苍白。

      奶奶是一天天的老了,眼睛已经花了好多年了,但戴着老花镜还能做针线活,听力还很好。比较明显的是背驼的很厉害,上下嘴唇老是不自觉地动。她和爷爷两人的一日三餐以及两人的缝缝补补,奶奶都坚持自己做。我们回去的时候,她仍然忙前忙后的,只是担心她做的饭我们不愿意吃了,才不再插手做饭炒菜。但她怕把我们的衣服弄脏,所以坚持自己烧火。有时候奶奶就会在灶火的温暖中打瞌睡,火光照着奶奶沧桑的面容,她那样安详,那样知足,我的泪水就在不自觉中潸然落下来。

      每次我们离开的时候,奶奶都会把家里种的玉米啦、南瓜啦一些时鲜的东西给我们装上车,然后颤巍巍地跟在车后面把我们送出老远。

      著名作家冯骥才在小说《三寸金莲》的一开头写道:“人说,小脚里头,藏着一部中国历史……”而奶奶就用她的三寸金莲,在老家的院子、地头丈量了她的一生。

   这就是我的奶奶,我拽着她的衣襟长大,我在她的怀抱里长大,我听着她唱的童谣长大,我吃着她做的饭长大,我怀着对她的敬爱长大。

      如今,九十五岁的奶奶老了,老得已经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去年因为摔伤,生活已经不能自理。好在,我也兜兜转转回到了家乡的中学任教,每天可以回家照顾爷爷奶奶。在奶奶的欢呼“大孙女又回来给我做饭了”和“你又该走了”那个眷恋的眼神中,我仿佛看见自己正拽着奶奶的衣襟慢慢走来。

【责任编辑:育博】

上一篇:时代掠影——《骆驼祥子》有感
下一篇: 徜徉书海